一、往昔回忆
小时候想不通,为啥南门人民影剧院那一片叫“坛上”?小孩子不懂什么社稷坛,只知道“坛”就是晏清桥酒厂里堆积如山的黄酒瓮。
记忆中第一次去南门坛上看电影,是从一座在建大桥的跳板上走过环城河;至今只记得一句电影台词,“马尾巴的功能”;电影散场在对面羊肉店喝了碗羊血汤。后来我才知道,那是年冬天,在建的是红旗桥;电影是葛优老爹主演的《决裂》;羊肉店名叫“新宜轩”,现在有名的君子弄老破饭店。
幼年时,我家住在琴川河显星桥头,依稀还记得两件事,一是妹妹去摇手湾挑奶痨,走进两扇黑漆大门,就听见幼儿哭喊声,高墙天井显得格外阴森。二是舅舅结婚在全家福办喜酒,倒回的“二浪汤”,大家开心地吃了几天。
小学时,学校组织观看立体电影《欢欢笑笑》,排队走去人民影剧院的,觉得南门坛上好远。初中时,跟家住南门的同学到孔雀书厅看过录像。高中时,在君子弄新华书店里淘过闲书。从总马桥走到坛上,都是热闹的街市,更有高端大气的第二百货商店、全家福菜馆。
上世纪八十年代,每天有线喇叭中播报“影剧消息”,京门电影院后就是人民影剧院,春来书场后是孔雀书厅。反正老县场有的,南门坛上都有,而且还是去轮船码头、长途汽车站的必经之路,是名副其实的常熟城第二闹市。
之后,偶尔去丰乐桥买菜,才会匆匆经过南门坛上。那些年,常熟城区向东、向北迅速发展,招商城交易兴旺。眼看着全家福、五芳斋、周公泰、孔雀书厅、第二百货、君子弄新华书店……一家家关门歇业,南门坛上渐渐破败,我并没有太多的感想。因为生在常熟、长在常熟,觉得到处都是小桥流水行船、老街深宅人家,熟视无睹了。
直到年泰引线改造,原本跟丰乐桥河景差不多的熙春桥临河建筑被拆清,我才意识到熟悉的古城已经面目全非。于是,我开始拍摄记录常熟古城,起点就在南门坛上,江南蓝狐笔下的《百年沧桑得意楼》。这片被遗忘的角落虽然破败,但相对比较完整的旧建筑群和老街市,能让很多人回忆起过去的岁月。
这些年来,我走遍了南门坛上的街巷、宅院,在拍照的同时,我特别留意原住民的传统生活方式和老器具,聆听了很多老人讲那过去的故事。
年隆冬,君子弄口修收音机的王兴根老先生告诉我,摆摊是闲不住,退休后为厢邻们做点贡献。南门坛上住户大多是低收入的老年人,老式收录机是他们寂寞晚年最好的陪伴。出现故障就会送来请他修,花一两块钱还能继续听戏了。现在社会发展,但有很多老人依然贫困,只能修修补补维持度日。他曾是电影放映队员,说起当年穿河浜、过湖荡的电影船,受到偏远乡村百姓热烈欢迎的场景,不胜感慨万千。
年暮春,我第一次带相机走进浴春池,老板陈建生热情地领着我里里外外参观。浴春池建成于年,至今仍保持着民国时期的布局和传统洗浴服务。浴室内,东、南、北三面是休息区,沙发躺椅、挂衣架还是我小时候见过的样子。正中90高龄的浴池用大理石砌成,工艺考究,经受住常年装满热水被千百人踩踏,数十年不坏。陈建生告诉我,浴室惨淡经营,根据城区“减排”要求,锅炉将在三年内拆除。用电厂热水势必增加成本,部分喜欢“上午皮包水、下午水包皮”的老顾客可能承受不起。临别时,陈建生赠我一枚竹制老浴筹作纪念。我和他从此成了朋友,几进浴春池把内外都拍了个遍。我发现,浴春池的建筑结构,类似南门坛上其他几座较大型的楼房。
年初春,我在君子弄遇到热情的陈惠珍阿姨,她邀我到后楼看“天棚”。这是我拍到的第三座天棚,也叫“天幔”,是城外特有的建筑结构。旧时在南门坛上置业建房,会在宅基四周都建起楼房,屋顶向内侧倾斜,寓意肥水只流自家。有些人家在中间天井上方也盖有开满天窗的屋顶,就是天棚。从高处往下看,这些房子貌似福建土楼,四周高起、中间凹陷。这种建筑结构的好处很多:提高建筑容积率,防盗,避雨保暖,天棚下能做客厅。我马上想到,浴春池的建筑也是四周高、中间低,在楼顶上晒浴巾,大风刮不走。
陈阿姨说在电视上见过我,知道我是《常熟记忆》作者,想要一本书。我满口答应,第二天就给她送去。自从出了这本书,我结识到更多的普通百姓,在交往过程中,分享他们的喜怒哀乐。陈建生说:“有些新客人是拿着你的书找来的。王兴根老先生自豪地告诉别人:“我是名人,书上也有我。”
如果有两个场景让我投票,一段幽深小巷里隐约传来评弹声;一盆点了麻油的白切肚丝或腌水芹。我肯定选择后者,因为那是老常熟的味道,虽然很普通、平淡,却是世世代代生于斯、长于斯的常熟人,经历了漫长岁月才形成的习俗。
有一次,我陪赵凯先生去君子弄老破饭店。陈旧的方桌板凳,筷子插在糖水菠萝瓶里,瓮头黄酒,白斩鸡、白切肚丝、浓油赤酱的家常菜,老先生吃得津津有味。曹公度兄更是兴奋,夹起块肉骨头扔给桌底下钻进钻出的黑狗,哈哈大笑:“小时候上饭店就是这样子!”两位旅沪艺术家,在南门坛上找到了老家的味道。
每个人的记忆中都永久封存着一个老家,特别是远游他乡的人,乡愁只有回到家乡才能抚平。现在,城市建设日新月异,人们心中的老家也在渐渐消失。让后人找到回家的路,我一直在努力拍摄记录。
没想到常熟古城在被拆得七零八落、老街区所剩无几后,破败不堪的南门坛上竟然被认为历史文化底蕴深厚,要改造开发了。年5月,原义庄小学和狄子怡宅拆除,原址建造新丰乐菜场。8月,原第二百货商店拆除,原址据说恢复社稷坛。11月,老得意楼拆除,原址重建。12月,原小庙菜场拆除,原址据说恢复小庙。于是,我年以后拍摄、记录的重点,就转移到了南门坛上。
二、年4月9日
今天三月三,别人轧忙上祖师山,我去南门坛上买菜,顺便扫街拍照。刚走进花园浜,就碰到两个文艺女青年问路,看打扮便知,她们打听:“那家好吃的馄饨店在哪?”君子弄东端南侧啊。这家简陋小店的名气越来越响了,我让她们打开手机导航,跟着提示走,才一百多米。在相互投毒、相互欺诈的大环境下,做小生意只要凭良心,货真价实、童叟无欺,都能被顾客接受并夸赞。
肉摊旁蹲着个六十多岁的老伯,跟前摆一个大黑塑料袋,里面装满燕笋,一看就是本地竹园里出的。毛竹笋是发物,我从来不买。燕笋又嫩又甜,我喜欢。问价,答:“5块钱一斤。”挑了五只,秤出来6块5。又挑了一只小的,说:“7块钱算了。”老伯同意。问:“你家在哪里?”答:“何市。”问:“乘城乡公交上来的?”答:“嗯。”
三弄口在吵架,凑到近前一听,起因是缺斤少两,问题出在那杆秤。摊贩理亏,言语中明显示弱。顾客是个壮汉,得理不饶人,越骂越起劲。等骂到火光直冒,一把夺过杆秤,折断了。摊贩两手一摊,说:“好了喂。”顾客也没趣了,“哼”了一声,转身就走。这种场景南门坛上常见,遍地的八两、九两秤。折就折了,再买一杆就是,便宜得很。反正生意大大的有,也不是每个顾客都能发现,而且都那么强壮,能凶狠过摊贩的。
向前没走几步,又有人在吵架,起因还是缺斤少两。顾客买了条鳜鱼,38元一斤,到别的摊子上把鱼拿出来一秤,竟然少了一两半。于是火冒三丈,赶回来理论。摊贩理亏,从钱匣里拿出张5元纸币,递了过去。顾客拿了钱,转身就走。见顾客走远,摊贩向旁人诉苦:“进价38,还卖38,怎么赚钱啊!”这个我知道,奥妙都在那个黑色塑料袋里。一只干燥袋子重约一两,沾点水就是一两半;捉鱼时手脚快点,舀一点水到袋子里,就是二两,甚至三两。今天赔了5块钱,毛毛雨。反正生意大大的有,也不是每个顾客都能发现,而且都那么凶狠的。
现在的南门坛上区域就是一个大工地加自由市场,到处都是蓝色彩钢板围起来的旧房子,围栏外面只要有三尺空地,就有人摆摊做生意,只要不影响施工和通行就可以。新建路上原住户只剩下7号还没谈拢条件,前年11月搭围栏时给他家留出了通道,他家经营的扫帚拖把、篮笼箩笾就摆在通道内、挂在围栏上。
沿着君子弄、新建路、义庄弄走了一圈,看到南门坛上历史街区一期启动区保护和整治工程进展顺利。得意楼维修工程已于去年末竣工,对面五芳斋包裹在脚手架中,斜批门头上“国营五芳斋饭店”原旧店招已重见天日;新丰乐菜场基建工程接近尾声,义庄弄倪宅两幢中西合璧式楼房完整亮相,东侧周孝子庙维修中;从田头廊后门进入马宅,前厅、正厅、后厅、后堂楼的屋面、梁架已完成修缮,上塘街门屋刚落架。年进马宅拍摄过,印象是规模蛮大(前后五进),陪弄很长,但宅基地不方正,建筑用材和工艺一般。
今天来南门主要是买活鸡,清明节前买的草公鸡25元一斤,肉质紧嫩、微微发黑,炖汤鲜美无比。老生意了,老板说:“今天没有25的,只有22的,但是鸡绝对好。”我点头同意,老板就伸手进笼子挑了只公鸡,过秤65元。然后放血、拔毛、开膛,手脚娴熟,一气呵成。
我指着鸡腹腔内,紧贴脊柱后段的两粒白色腰果状脏器,明知故问:“那个啊是鸡卵子?”我不是不懂,只是因为那两粒比较大。老板说:“是的。只有老一点的草鸡才有,笼养的肉雄鸡没有的。”这回是真不懂了:“公鸡怎么可能没卵子?”老板指着另一个笼中的几只公鸡,说:“像那种吃饲料的叫名头草鸡,鸡卵子只有一点点大。”我“哦”了声,真长知识!老板接着说:“这种鸡吃的饲料里还加了黄颜色,炖出来的汤蜡黄蜡黄的。”这个我知道,除了一年以上的散养老鸡,其他鸡炖出来的汤如果蜡黄,都是吃了颜料的。
我问:“新(丰乐)菜场马上要启用了,但是听说摊位不够安排老丰乐和平桥菜场的人,那你们这片(小庙场周围)怎么办呢?”老板有点无奈:“随便他们怎么安排,反正新菜场里不准卖活鸡,混到哪天是哪天吧。”老板娘从鸡杂堆里挑了两块比较紧实的鸡油,和我的鸡装在一起,递给我。我道谢。太阳底下明显能觉得热,一手拎菜、一手提相机,有点沉。不拍了,回家。
晚饭后又溜达到平桥街,看见摊春卷皮的阿姨还在挑灯夜战,就走进去和她聊了一会儿。“这么晚了还不休息啊?”“打电话来要货,只好连夜给他们做出来。”“做生意真辛苦。”“习惯了也还好。”“一斤皮子有几张?”“二十几张。面粉不值钱,主要是人工。”“隔壁蒸糕店也经常开夜工,我很少看见他们休息的。”“他们现在还好,到重阳节就要开始忙了,一直要忙到明年春天。”春卷皮卖8元一斤,看她左右开弓的速度,一分钟能摊好两张皮子,利润虽然可观,但是一日忙到夜、一年忙到头,浑身沾着面粉白乎乎的,也不容易。
三、年8月18日
近二十年,常熟城区发展进入快车道,我因为拍摄记录古城,比较清楚这个转变过程。随着书院街、方塔街的开通,以及新商圈的形成,南门坛上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后期逐渐陷入地缘性冷落,以前有名的商号、饭店、娱乐场所纷纷退出或倒闭,剩下的只有菜场和小生意。
很多人说现在城区最有市井味、最有烟火气、最乱脏差的地方就是南门坛上,其实南门坛上这样热闹还不到十年。常熟城市管理逐步加强,老县场夜市、枫泾河边临时菜场停业,城区的小商贩们汇聚到了南门坛上,再加上原有的农民自产自销,这里就成了百姓购物、农民和新市民做小生意的天堂,每逢周末、节假日,南门坛上热闹非凡、人山人海。
由平桥街、总马桥大街、君子弄、新建路、摇手湾,以及丰乐桥、鞋厂、小庙场三个菜场组成了常熟最大的马路集市,大部分食品来自农贸市场直销和自产自销,新鲜、品种齐全。我也要来买菜,发现南门坛上菜价便宜名不虚传,当然,便宜没好货、短斤缺两、使用假币等现象也大量存在。很多市民认为南门坛上太脏乱差,房屋和基础设施太破旧,因此保护整治有群众基础。
月初有一次天刚亮就到总马桥堍,拍马路市场,顺便买桃子、玉米。我蹲着选桃子(7.5元一斤)时,旁边的大爷付完账,拎着满满一马夹袋桃子转身就走。卖桃子的新常熟人拿着大爷给的百元大钞,翻来覆去、左捏右看。我瞟一眼就知道,那张钞票假得不能再假了。卖桃人越想越不对劲,突然一下子蹦过摊子,蹿到马路中间把大爷拦住了。他很会说话:“你这张钞票太破了!”只见大爷超级镇定,作若无其事状大声回答:“不可能的!”卖桃人声音不高、但是很凶:“换一张!”大爷见势不妙,赶紧掏出一张真钞票,换回了假钞票,然后转身快速撤离。整个过程中大爷面不改色,心会不会狂跳不知道。
南门坛上马路市场的热闹和繁杂之下,掩盖着无数短斤缺两、以次充好、还有假钞横行,这一切也许将在改造后基本消失。近些年在常熟古城区到处转悠,看见过好多次由假钞引发争执甚至争斗,使用假钞的竟然大部分是本地老年人。
今天一大早赶去南门坛上,只因新丰乐菜场明天正式开业。总马桥大街、平桥街上照样摆满地摊,行人摩肩接踵。老丰乐、平桥菜场里买卖生意依旧,如果不是特地和摊主说起,根本看不出马上要搬迁的样子。
平桥菜场角落里的蔬菜摊上挂了张泡沫板,上面写着,“二楼,新摊位号,本月19号营业,手扶电梯口”。顺手拍了一张,摊主朝我友善地一笑。对面的蔬菜摊位上有熟客在问:“你们搬到新菜场是几号摊位?”我凑上去,也问:“新菜场摊位费多少?”摊主答:“一次性交了两万八,可以摆到年春节。”掐指一算总共18个月不到点,平均每月一千六,新菜场设施好,这个租金不贵。
走进新菜场,楼下荤菜、楼上蔬菜,备有自动扶梯,确实漂亮、整洁、高大上。开业在即,最忙的是坛上BA和清洁工,还有些水电零星修补。有不少摊主已经在做准备工作,还有几个围在一起议论,我也凑上去,听:新菜场摊位费(每月)从一千三到三千不等,最贵的是卖草鱼的,因为面积大,外面的门面相对便宜,转角处一家每月只要两千六。“今后肯定要拍租的,那个门面最少能拍到八千。”壮汉右手大拇指和食指一伸,比划了一下说。
走出新菜场,看见义庄弄倪宅西墙阴头下,几个坛上BA聚着在一起休息。忽听有人说:“接下去不好搞了。”我非常理解,为了南门坛上的整洁,为了新菜场的生意,他们必须勇挑重担,挑战不可能的可能。又特地绕到老丰乐菜场,拍了下草鱼摊。从摇手湾边门出来,看见卖杂鱼的老婆婆还在,就问她:“明天新菜场开业,外面不许摆摊了,你准备怎么办?”她难得悠闲地坐着,说:“类见算哉喂,活也活不着几乎日脚哉。今年91岁哉!”
晚饭后又散步到南门坛上,看见新丰乐、老丰乐、平桥菜场里灯火通明,摊主们正热火朝天地搬迁。老百姓的菜篮子,是一天也不能脱空的。
四、年8月19日
一早赶去南门坛上,只因新丰乐菜场今天正式开业。总马桥大街、平桥街上照样摆满了地摊,行人摩肩接踵。但老丰乐、平桥菜场已人去摊空,里面一片狼藉,几个戴安全帽的民工在做拆除准备工作,听他们说来了几十个人,几天功夫就要拆干净的。我赶紧溜进去,并不理会有人在背后大喊,拍照留念要紧。
平桥菜场入口处左侧的海鲜摊还在营业,拆除负责人让摊主收拾收拾,摊主极不情愿、大声理论,他在新丰乐菜场没有分到“应得”的摊位。前些天,他在了“寒山闻钟”和“零距离论坛”上发帖申诉,但一时没有结果。拆除负责人也不想和他纠缠,只管安排手下工作。
总马桥大街、平桥街上照样摆满了地摊,行人摩肩接踵。但气氛明显紧张,市容人员已经到位,马路集市消失倒计时。推着小三轮车在总马桥大街卖竹笾的老太来自毛家桥,夏天在家破竹劈篾编制,今天骑来南门坛上卖,没想到严管了,被教育了几次后,她说:“老太婆吓得半死!赶紧贱卖掉,好回家。”有人问价,回答:“80块。”我翻看了几个竹笾,做工很好、上手很沉,可惜现在传统手工不值钱。
新丰乐菜场顾客盈门,豆制品摊位还请来了促销员,优惠力度很大。我先找到一楼号混鱼摊,给勤劳的一家子拍了张,看见我举起相机,摊主配合地顺势从水池里捞出一条活鱼。又来到二楼号蔬菜摊,摊主正忙着做生意,我找好角度也给他拍了一张。他抬起头,笑着说:“昨天在上看见我的照片了。”
新丰乐菜场二楼东北角有几个自产摊位,卖菜的农民告诉顾客:“摊位要每天来抢,暂时不知道一天收多少钱,只是付了块钱的电子秤押金。”二楼自动扶梯口设置了“公平秤”,有顾客在校验一条鲫鱼的分量,没有短斤缺两,顾客笑着连声说道:“不容易!不容易!”
新丰乐菜场将是新秩序,设施齐备,干净整洁,虽然为了稳定还没拍租摊位,但为了保证顾客流量,以后必定会严管沿街乱设摊,否则新菜场的摊主会有意见,因此今天坛上区域执勤的BA明显增多。原在丰乐桥东堍摆摊的碧溪菜农,今天把摊子摆在了上塘街口理发店旁。他家有六亩菜地,基本上每天开着小面包车来此卖菜。他说:“BA说还能摆六天,接下去就要硬赶了。”他右手大拇指向身后一指,强调说:“这里是我亲戚家,以后就在亲戚屋门口卖,我才不怕他们呢。”
老丰乐菜场摇手湾边门外,三个新常熟人小青年在卖自己捉的黄鳝等水产,有个阿姨看中了一只手掌心大的甲鱼,讨价还价后8元成交。阿姨说:“回家养三年,等长大了再杀来吃。”这时,91岁的鱼婆凑了上来,插嘴道:“多喂点食,一年就长大了。”她今天没摆摊,穿着很整洁,左手挽着个大篮子,像是进城来新丰乐菜场买菜的。
摇手湾口听几个老商户在闲聊:新丰乐菜场造在这不合适,一是建筑面积和场地太小了,以后满足不了周围居民的需求;二是交通不便,尤其是不能像老市场那样,用船直接将鲜鱼送进来。我同意他们的观点,随着原国棉、粮库地块住宅区的建成投用,来南门坛上买菜的人还会增加,到时候可能连电瓶车都没地方停;老丰乐菜场的鲜(混、青)鱼摊位主要做批发生意,鲜鱼进货量很大。
从前南门坛上菜场的人气兴旺,乡镇人家办酒席,都喜欢来这里采购副食品。因为摊位费小、管理松、还能随地摆摊,菜价就相对便宜,于是不管是卖菜的买菜的都喜欢往这里挤,越脏乱、人越多。南门坛上没有名人故居,没想到这种热闹成了专家们讲的南门坛上底蕴深厚的历史文化。可他们不明白,这是低端的集市热闹如果断了根,就很难恢复。不过旁观者不清,新丰乐菜场的前景如何,只能由卖菜、买菜的人来评说。今后南门坛上将如何保护开发、保持人气、提升质量,现在还真看不出来。
五、年8月21日
昨天高温,在家避暑,今天上午再去南门坛上,想看看老菜场拆光了没有。老丰乐菜场掀掉了半边顶、砸掉了部分摊位,平桥菜场基本没动,可能是酷热天气不宜施工吧。
星期天来南门坛上买菜的人特别多,尤其是平桥街,从总马桥堍望下去,想到了一个北方人常用的词,乌央乌央!闷热难耐,一路走一路挤,我能感觉汗珠子在顺着后背往下淌。一路走,听见好几个摆摊的在对顾客说:“便宜了嘿,买了吧,明天我就不出来了。”不是说宽限六天,怎么明天就要赶?
我来到得意楼对面,从84岁的老皮匠处证实了这个说法。他在此摆摊已43年,君子弄中段的这一排皮匠摊,比原第二百货大楼的历史都悠久,现在第二百货大楼已经拆了,他们该何去何从呢?我又问他:“你明天要不要出摊?”他说:“队长关照避几天,明天要从外头调很多人来赶,碰到不熟悉的最怕吃亏。”
君子弄47号门开着,73岁的老丁和老伴坐在中厅里乘凉,他是这个大宅院坚守的最后一家,争议焦点是几间保留房。一年多来,从拆迁办到房管所到管理区,他跑了无数趟。曾有工作人员问他:“当年回城后为啥不马上把房子讨回去呢?”老丁让他去补习补习历史,当年是因为家庭成分不好才被下放,好不容易回城了,哪能有胆子敢去讨房子。
老丁告诉我:“南门坛上从来都是商业区,沿街都是门面,但那时候开店做生意是讲规矩的,如果把商品货物摆出店外一尺,就觉得占了公共地面了,会不好意思的。哪里像现在,恨不得把半条街都圈起来摆摊头,也没人管,于是弄得整个南门坛上一团糟。现在外面在传,明天肯定要赶干净了,他听见转角处两个杀鸡摊主在相互鼓气,就是不搬!肯定犟不过的,总马桥头上的XJ人都能赶跑,还怕几个杀鸡的AH人?”
走到摇手湾,远远望见鱼婆的地摊又出现了。走近一看,鱼虾都已卖光,她正悠闲地啃着一副大饼油条。我笑着问她:“你明天啊要出摊?”她嘴巴里含着食物有点口齿不清:“老太婆不惹事哉,不想被捉去。”又看见碧溪菜农,他把地摊摆在丰乐桥堍、老菜场转角处,我笑着问他:“你明天啊要出摊?”他摇摇头,说:“过几天再看。”
刚才从君子弄47号出来,遇到对面小叶烟酒店的唐二老板,他还兼营刻章,他叫我明天再来坛上拍照。我说:“明天来拍?当心照相机被没收。”我也希望南门坛上早日恢复干净整洁,《马路市场》系列就能有个终结,总共三千多张照片了,很多老贩子的形象已经多次出现在画面中。虽然今年我把镜头锁定自产自销的农民,尤其是那些卖常熟特有农副产品的,但总觉得再拍下去没多大意思了。
骑车沿上塘街向南。马宅门屋已完成修缮,三开间做旧木排门蛮气派,走进院内,见匠人正在铺设花岗石地坪,整体修缮工程接近尾声。骑上南三里桥,望见新建莲花路跨元和塘桥的三个混凝土桥拱在保养中,桥西侧四丈湾段因施工封闭。一路骑到永济桥,上塘街南段荒如废墟、杂树丛生,原粮库码头有人悠闲独钓。永济桥两侧小孔中架了木撑,估计等到新桥竣工,古桥也要整修了。
连续三天跑了五次南门坛上,拍了两、三百张照片。一直在思索,南门坛上将如何保护开发、提升人气、打出名气?米业行会、坛上老兄弟和风化区不可能恢复,摆摊提篮叫卖又将被禁止,那历史文化还剩什么?靠全新的得意楼、全家福、菜市场,破旧的浴春池、老茶馆、老三星,仅能维持一点传统商业氛围。
晚饭后又散步到南门坛上,看见新丰乐菜场旁义庄弄倪宅西墙上挂了一条横幅:“齐抓共管,杜绝擅自摆摊设点和店外占道经营!”落款是城管局和方塔管理区。四天后,总马桥外侧新设一排路障和一块公告牌:“年8月25日起,南门坛上进行交通管制,机动车仅留南新街、新建路进出,禁止在区域内擅自摆摊设点。”落款是城管局和交警大队。在南门坛上兜了一圈,摇手湾、平桥街(戚家弄口)也装设了路障,应该是下决心整治马路市场了。我是拍照玩,随时能停。可那些来南门坛上“摸两钿”的本地农民伯伯、阿姨阿婆,从此往后,他们该去哪里去卖自家种出来的东西呢?
“常熟记忆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