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
傅师傅画
马桶
节气，是中国人的一种宇宙观。比起西方人信奉星座，中国人讲究节气，更在意的是四季更替给人体带来的各种影响。
比如，立春时要吃春卷，叫“咬春”。这是很性感的一个词语，试想一个明媚的少年，用娇艳的嘴唇咬住新鲜多汁的春季食材，这是多么美好的一幅画面。
然而，节气在我小的时候是不怎么信的，总觉得，这是大人刻意为了约束小孩们才定下来的各种规矩。记得在一个大寒时节，我下课回家，桌上放着一碗八宝饭。我心里抵触，坚决不吃，我奶奶从放袜子的抽屉里抽出一根我腿那么长的尺子，站在餐桌边，像莫高石窟的佛像一样威严，用审视的眼神盯着我。
我一口气吃了一小碗，然后因为不消化，肚子痛了三天。
我们大多数饮食习惯都是出于身体本能，比如天热吃冰，天寒饮暖汤，而节气食物似乎更加贴近文明，对生活的思考也更深入一些。
我的邻居梅嗲就是一个信节气的人，他从东北来长沙三十年，带着孙子一起生活。所以南北不同的饮食习惯他都讲究，起伏要呷鸡，最好再配点路边荆；冬至吃糯米饭，也吃饺子；而到了立春，梅嗲家的餐桌上总是摆着两种食物：春卷和春饼。
李大宝是长沙人，他在沙湖桥菜市场附近摆摊摆了半辈子，专做油炸货。春卷，荷叶酥，葱油粑粑等，他不信节气，信自己的手艺。
梅嗲和李大宝，是朋友。梅嗲是李大宝的客人，李大宝算得上是梅嗲的太极老师。
“烙饼和打太极是一个原理。”李大宝总是把这话挂在嘴边。两个忘年交经常清晨相约在菜市场附近的公园里，身边摆着一个小小的音响，放着很惬意的音乐。每当李大宝闭上眼，跨好步子，开始调整呼吸，他总会想起自己每天工作的画面。
烙春饼皮需要左右手同时开工，就像要你一个手画圈，一个手画方形，肯定是很难能做到，李大宝不同，这样的能力他似乎与生俱来。
左手手往盆里一伸，捏起一团略带弹性的面团，往滚烫的平铁锅上一放，滋滋作响，粘连一圈，一张圆白饼就已经印好。右手揭起圆饼，往边上的竹篮子里一扔，左手的面团还在空中甩着，又落回到铁板上，一套操作，行云流水一般。
李大宝烙饼，就像少林足球里面的赵薇和面一样。动作之流畅，经常引得过路的小朋友们驻足观看，他们对于“武功”的最初印象，就是如此了吧。
打完太极拳，梅嗲会带点李大宝的葱油饼和荷叶酥回去给孙子应粥呷，十几年如一日，也成了习惯。到了立春，李大宝也会准备好春卷和烙制好的春饼皮，满足梅嗲这种老客人。
直到前两年菜市场拆了，李大宝退休了，梅嗲的孙子也去外地读书了，他再没有吃到过，也没有动力再去寻好吃的春卷。
正宗老长沙春卷是什么样的？我记忆中是有腊肉、笋丝和韭菜的。长方形一个鼓鼓的小荷包，看上去和吃食像是没什么关系，但一咬开，却是汁水肆意。
春卷摄影：郭郭江
“咬春”，听上去像是把春天咬在嘴里，实际上是对于季节交替的一种祝愿。一张白白净净的面皮，把充满烟火气的腊肉、被春雨滋润过的笋子，和散发着浓烈香气的韭菜集合在一起，一股脑卷着，下锅油炸，毁灭之后，涅槃重生。
还有一种和春卷很像的油炸货，瘪瘪长长的，更为香脆，那种叫做荷叶酥，很多长沙人会把这两种小吃弄混。面酥里面一般只有香干和韭菜，吃起来也是水灵灵的，油亮亮的，豆制品的香气在包裹之下更为茂盛。
荷叶酥摄影：郭郭江
在油炸摊位会出现的，还有葱油饼、馓子、南瓜饼、油条、麻球……不管是哪种，现在都很难看到了。小小一种吃食，讲究却很多。就以春卷来说，韭菜要香，笋丝要嫩，腊肉要鲜，饼皮要韧，分量不能多不能少，这些要素缺一不可，才能做到让人吃得流连忘返。
春卷和春饼，作为南北两派迎接春天的仪式，在某种意义上来说，有着很多共同点。春卷更像是一种小吃，内容相对简单；春饼果腹，算是主食，内容更丰富，但温度和热量上又很克制。
当一方饼皮裹住冬春交接的喜悦，为美好的“冰丝玉缕簇青红，已逗花梢一信风”给予一些更为接地气的快乐，确实是我们在单调的饭桌上能找到的一份惊喜。
尽管梅嗲已经找不到李大宝，马桶哥也找不到当年在北方的情人，但对于当代都市人来说，由于物流的方便，南北文化的交融，两全并美也不是很难的事情。
就比如，湘村柴房和老许家·大蒜炒腊肉工厂店同步推出“柴房春饼”和“腊肉春卷”——
春卷中，仍然是老许家的招牌腊肉、笋丝和韭菜。油炸过饼皮后，香味被包裹在其中，一口咬下，尽是”春味”。
刚出锅的春卷，拇指般粗细，金黄透亮，两头颜色略深，隐约还看得见翠绿玫红。当腊肉的烟火气与笋丝、韭菜的鲜嫩融合，一口咬下去，既有自然的清香，也有岁月的厚重感。
而春饼里万花齐放，猪头肉、醋溜土豆丝、红萝卜丝、炒豆芽、炒鸡蛋和黄瓜丝搭配甜面酱，跟吃烤鸭一样卷着吃。黄瓜丝负责清新，猪头肉尽管搔首弄姿，土豆丝和炒鸡蛋也捐献了些许软糯鲜香。
在中国，无论南北，都有吃春、咬春的习俗。老许家·大蒜炒腊肉的春卷，湘村柴房的春饼，形式不一，但异曲同工，都是用面皮包住时令菜，使鲜香充分展现，也就包住了对美好生活的一份祝愿。
小小的时令食物，就是中国人高明的智慧结晶。走，跟我一起“咬春”去！
吃春卷请去大蒜炒腊肉各门店——
吃春饼请去（点击下面图片直接导航）：
傅师傅：喝酒教官，写作话唠，爱吃湘菜，不爱起床，渴望和平，信仰真理。故事长沙人物与美食栏目主笔，若你想把你的故事跟她分享，请加她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