"北海"爱菊人
冯新生
每当京城秋色走向深入时，景区的盆栽美菊，便成为引领成熟季节的一份靓丽。
本人爱菊，始于青春年少。那时，工余时段，我手捧《离骚》默读。当看到“朝饮木兰之坠露兮，夕餐秋菊之落英。苟余情其信姱以练要兮，长顑颔亦何伤。”之时，便联想数千年前那个晚秋。清晨，面对耐寒花卉紫玉兰，小心拂取晶莹晨露，作一番品饮的屈大夫，傍晚又披着夕辉，徘徊在菊瓣纷落的庭院。他长叹前行，把一地落菊认真拾起，精制后品尝。随着缕缕菊香弥散开来，一首千古不衰的长诗凝聚笔端……
及至壮年，走入“国字头”报社游走采写，依然不忘每年赏菊。深秋，尽管北京诸多景区亮出菊展，但我还是偏爱北海公园的菊花。或许是北京菊花协会在此办公，很多育菊名家汇聚于斯？或许是北海公园小西天、阐福寺常为菊展集美地，古迹与鲜花共婵娟？或许，因年幼时，曾在北海公园附近胡同居住10年，常带着红领巾去这家公园过队日，对红墙、琼岛、白塔、九龙壁、五龙亭有较深情感？
年，这座皇家园林的菊展凸显更深意味——秋水潋滟的北岸，大佛殿遗址正式开放。万佛楼遗址也首次开放。虽然，两处遗址区内的主体建筑历经劫难，早已消失，但通过保护性开放，带动小西天、阐福寺建筑群全面迎客。面对阐福寺展示的千余盆精品菊花，面对后院布置的插花艺术展区，面对“华夏菊城”——开封送来的特色造型艺菊、悬崖菊、多头菊……面对园艺工作者用美菊组成的狮子、孔雀、蝴蝶、大象等卡通造型……我岂能不有所感悟！
我沐着秋阳，读着寺内留存的《乾隆御制阐福寺碑文》，品着文字，想象这片古建当年情状：“……康熙中，皇祖临驻西苑，常奉太皇太后避暑于此??????乾隆七年，肇先蚕坛于液池东北隅，相距甚迩。圣母皇太后以茧馆盛仪，宜至蠲洁，命改建佛寺。朕遵懿旨，爰出内帑，敕将作葺其旧址，略为崇饰。宝坊杰竖，香刹双标，用如幻金刚三昧造大法像，高丈者三倍之而赢，具慈愍性，有大神威，构层檐以覆之。珠网璇题，金碧照耀，冠于禁城诸刹。上为慈圣祝厘，下为海宇苍生祈佑。始事于乾隆乙丑三月，越明年八月告成，因名之曰阐福寺……”世事变迁，曾“冠于禁城诸刹”的阐福寺，虽遭火患毁于一旦。却每逢金秋，被万千菊香所拥……
忽然，缕缕菊香迎面飘来，把我视线引向纷繁娇艳。也让我忆起那些爱菊、育菊的辛勤园丁……
一位收入微薄、兢兢业业，在灯火阑珊处专心植菊的青年女子，曾是我的采访者。
至今难忘她那段感言：“在职场，从青涩到成熟，总要经历苦涩过程。这段过程虽艰苦，却是人生一笔精神财富。就像菊——冬日，默默蕴蓄力量，春日，不失时机萌发向上，盛夏，抵御多类病虫害袭扰……熬到深秋，终于花香四溢、五彩斑斓。”
她上小学时，每到放学，同学都匆匆赶回家吃饭，惟有她，站在路旁盯着野花出神。为此，不止一次被母亲斥责。很多次，她小心翼翼把野花连根带土挖出，带回家试种，几日后，枯萎了。她落泪、思索……这状态，被父母、邻居所不解。
年，在北京农业职业学院毕业的她，走进北海公园菊花班的瞬间，似乎可以用“心花怒放”四个字形容。眼前，是一片叫不上名字、凝聚几代菊艺传人心血的菊花海。有的舒展奔放、有的聚拢含蓄、有的色彩娇艳卓尔不群，有的小巧玲珑值得细品……她笑了，深感与菊花有一世情缘。
一如很多学艺过程一样，要从单调且艰辛的活儿干起。于是，夏日炎炎，在菊花培育地汗流浃背的她，一遍遍地筛着粪干儿，端着内有马掌水、磷肥等有机肥的沉重浇壶，为菊苗增添养分。强烈日光下，令人不悦的气味袭来，让她连连干呕。然而，当她想到深秋季节那千娇百媚的菊花，义无反顾地干下去。
她最喜爱“色彩娇艳卓尔不群”的独本菊。于是，业余时间，或是苦读这方面专著，或是登门求教。她参加工作两年后，在第九届中国菊展专项品种赛事上，她培育的“苍龙爪独本”、“鸳鸯荷独本”、“醒狮独本”等品牌独本菊获奖，得到菊花专家一致好评。
那时，她已是年轻母亲，每天早上上班前，2岁的儿子只要看她整理行装，就抱住她的腿，仰视的眼神充满依恋。她多次心绪起伏。她的爱，白天给菊，晚上给家。
她对爱子、爱菊有所感悟——譬如，给儿子制作营养餐，既要科学合理，又要耐心细致，让食品中精华部分充分发挥作用，就像针对菊花营养不良，有针对性配置有机肥，认真、均匀喷洒到花根、使之充分吸收一样。给儿子理发、剪手、脚的指甲时，既要细心操作，又要观察发色、指甲颜色、形状，从中发现健康方面的信息。此情景，就像给菊花拔侧芽时相似——一盆花有百余个偏芽，如不及时去除，非但花型散乱，而且营养失衡。有时，为每一盆菊花梳理，要在“分管”的余盆菊花面前，时站时蹲，几小时连续操作，包括细心观察花叶的状态，分析“她”近期的“诉求”。她深记那年秋日，被行业协会评为“菊艺新星”。在北海公园岸畔，有"中国菊艺大师”之称的叶家良老先生接过她的拜师茶，拿着一株名贵的独本菊，向她深情讲述。她眼中盈满激动泪水，决心为菊美而不断探索……
是心灵感应、还是机缘巧合？我正在追想“菊艺新星”事迹，她捧着一盆“微型菊艺盆景”走来，深情告知——这是她今年新作之一，赠我欣赏，算是交一份作业……
满目璀璨、缕缕清芳再次袭来。我心头，开始涌荡起层层诗意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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